——自言自语地共你在热恋。 

By Scarlett. 

山雨欲来

 ”他渡过28年时光，难免被打上光风霁月的固有标签。世人频频提起他的斗神散人千机伞四冠，把他荣耀的经过结果来来回回咀嚼，却偏偏忘了起因。于是他一年又一年辗转在不同的赛场上，只能暗自叹息怀念少了并肩的一人。”

”苏沐秋，”叶修背靠墓碑而坐，右手拢起来挡风，打火机咔哒轻响窜出微弱的火苗，烟头廖落的红”我们赢了。” 他浅浅地吸一口，烟气结成朦胧的半流体。他眯起眼睛去看远山，隔了一层模模糊糊的灰 ，看得太不真切。 

”轮回，以前沐橙跟你唠过，就是蝉联冠军的那个战队。”他笑，”现在组了个组合，叫双一——是一叶之秋和一枪穿云，神枪手和战法……啊，对，一叶之秋转会去了轮回，现在在孙翔手里，是个第七赛季出道的毛头小子。”他语气亲昵过甚，不似久别，一如往昔，未有时间睽隔落下的后遗。”周泽楷，你也记得吧，轮回队长，特厉害——他的押枪很漂亮。”

 他吸一口烟，又抖落一截灰。烟头即要烧烫到指尖，他还不愿灭。

 叶修想到荣耀里的他:夏气氤氲里熠熠的脸庞、所向披靡的神枪、同他携手突破重围后的嘴角弧度、并肩共战对彼此可以命相抵的信任、无数次的尝试、无数次失败，他回头莞尔，说”重头再来”。

他又想到荣耀外的他: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编过沐橙的辫子、掐灭过他只抽一半的烟、曾十指交汇并肩走过晚灯下的巷口、街角落下的浅尝辄止的吻。

 他念念不忘他对未来憧憬渴望而热切的目光以及掌心妥帖的温度——如今他的一切，被绵延了半座城的雨统共化作一捧冰凉的灰，再寻不到往昔气味。叶修的左肩胛骨抵在墓碑一角，寒气浸骨，硌出生冷的疼。 

他最后吸一口，把烟灭在含露的地上，又开口，句尾顿挫，自讽荒唐:“好几次了，比赛看见神枪手和战法在赛场上冲锋陷阵的时候，我差点儿以为是我们。我差点儿以为你回来了。”

 ——而我又在期待什么呢?

 然而他的荒唐又远远不止这一次。

比如远隔十年的从前，他作嘉世年轻有为的小队长，万人仰慕下没有一对目光恰到好处看透他的迟疑。他在连击完后总留下的空当，旧时习惯而如今伤口；他潜意识里奢望心照不宣的默契，却再等不到熟悉的一声枪鸣。

再比如说他的梦。

他与他曾多次于梦中相逢，相隔一场安静的雾。叶修看到他隐绰而单薄的背影寥寥作一个凄惶幻象，恍惚又想要握一握他的手。朦胧中有光影幻化，隐约视其舒朗眉目，双唇一张一合。他听不到声响，上前要追，追到精疲力竭，再不见自己也不见他身在何处。他停下来恍惚地环顾，看到突兀的红沿梦的罅隙缓缓地流。他再一回头，寻到日思夜想的故人。他在一片触目惊心的红里看向苏沐秋的脸，眼前只亘一具森森白骨。梦境生硬地断，他挣扎着醒过来。

比如他也曾荒谬地逃避过，若把苏沐秋忘却作过客或路人的某某某可否减轻疼痛；再比如他于雨夜的凌晨惊醒，翻身想要抱拥谁却落空。

他站起来，绕到墓碑正面，蹲身望少年永远18岁的稚嫩笑脸，先想，你怎么就笑得这么开，太不够像遗照；又想你的时间居然就这样停下了，你看我都要退役了，而你还和十年前一模一样。

他笑笑，目光平行，与他作隔世的对视。他可以忘却长世，但难忘掉他面孔。他想，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们是冠军了；转瞬又转念，想，你一定知道。

他溘然倾身，方才拿烟的手抚过坟头，双唇堪堪擦过另一双唇，冰凉质感——他倏忽间向后退又起身，类似诀别；像离开一个人，亦像离开一段好时光。

——我不再送花，我带走睽违十年的吻。 

他双手松松插进裤包，指腹顺着账号卡的磨砂面一遍遍描画。他念起捧起冠军奖杯的手里少他一个， 不慎触到自己软肋，情绪来得陡然，从而难再开口，以沉默作缄。 再隔过静默，只一句:”沐秋，谢谢。” 他想他能懂。 

而转瞬黑云压过黄昏，山雨欲来。 

（”少年你不要太猖狂，人生的路可是很长的。”）

 ”沐秋，下雨了。” 

他孑然一身，走过小路，有半根烟傍佐他指尖。 

Fin.

原2014.04.05/改2014.08.26