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喻-感情生活
喻文州生贺
1
夏休结束到季后赛开始前的空档，周泽楷和喻文州被冯宪君叫去上海开个电竞餐会，周泽楷作为荣耀的门面代表出席，喻文州则是主席有意栽培，也来小露一脸。
这个会没他们多大事，总的来说就是穿得人模狗样去吃饭。喻文州下飞机拿行李耽搁，晚来了一片刻。刚好，还没上菜。他坐下来的时候周泽楷冲他笑笑，指了指玻璃转盘上的白酒啤酒葡萄酒及鲜榨橙汁，示意他要喝哪一种。喻文州说不喝酒，周泽楷心领神会给他倒上橙汁。
可是橙汁偏酸，喻文州喝不惯，找服务生讨了根吸管尝周泽楷杯子里的牛奶百利甜。他以前没喝过，像顺德加了糖的水牛奶，蛮香的，很合意。可是刚刚已经声明了不喝酒，不太好意思再要一杯，于是只时不时从周泽楷那只杯子里贪嘴，试图冲淡口腔表层醋鱼的酸味。他知道小周不会介意。
周泽楷一是真不介意，二是不清楚喻文州酒量的底细，三是百利甜也能醉人这件事不在他的认知范围之内，再者喻文州探过来的脑袋、安谧垂下的眼角眉梢、吸管上浅浅的齿痕或许触及了他心内某一丝隐秘的柔情，于是每每杯子见空，他便格外乖巧、不声不响、从善如流地满上。一来二去，喻文州就醉了。
喻文州醉也醉得很隐秘，眼神熠熠生辉，脚下步步生莲，显得分外机敏，全身上下唯有烧红的耳根露怯。饭局结束，他沉默地跟着周泽楷往外走了一路，手机、AirPods、外套、口罩、身份证等诸多鸡零狗碎都没忘带，临走前还顺走了饭桌上一盒没开封的餐巾纸。不怪周泽楷没发觉他喝醉，直到周泽楷试图帮他叫车，碰碰他肩膀：晚上住哪里？
喻文州对答如流道：天河区180号10栋703室。
周泽楷头疼，纵然枪王神通广大，也没法给喻文州在上海找出天河区。他怀疑是秋季夜晚风大，路道两侧高树阔叶哗哗作响，喻文州没听清。于是再次开口问道：你今晚住的酒店在哪里？
喻文州站得笔直，显然不理亏，困惑地回望他一眼，眼神清清亮亮，好像不明白他哪里不懂：room 703, building 10, No. 180, Tianhe District.
周泽楷双手投降，只好带他回家。
喻文州钻进出租车，非常自觉，丝毫不在意车子要载他们前往哪个目的地。出租车启动，喻文州轻声喊他：“小周，小周。”周泽楷没理。喻文州脑袋倚在左车窗上，声音有点哑。车子颠簸，头没抵住，往玻璃上磕了一下。周泽楷想，这下他要痛了。于是把喻文州扶过来，倚在自己肩上会好一些。至少别撞坏了这宝贝脑袋，省得日后被黄少天严刑拷打。但喻文州此时此刻是饮醉的人，任何动作都好比一种质量沉重的倾塌。周泽楷没估量好，单手没扶住，喻文州便迟缓地倒落在他腿上，脑袋热烘烘的，呼吸弄湿他膝盖头的布料。也挺好的，总算不闹了。
周泽楷的手落在他发顶，安抚性质，逐渐向下，五指顺次抚摩过他升温的脸侧。他们赛场之外的交集并不多（周泽楷的错），哪里想到此时此刻会如此亲密。然而喻文州浸在沉默里，没有异议，周泽楷自然也不会有。
车子途径苏州河，周泽楷把车窗摇开一条缝。秋天是上海最好的季节，风吹进来，他闻到叶子的香味。电台里开始播王菲的歌，周泽楷记得这首，以前喻文州在ktv里唱过。他低声跟唱：手经过脸庞，旁人给你的吻，也许留在我掌心。风吹起他的刘海，此时此刻他突然觉得无比自由。
2
他领着喻文州走进家门，蹲在玄关处帮他找拖鞋。暗灯之下，喻文州倚在墙上，拎着自己的包包俯瞰周泽楷弓起的脊背，在外套上顶出一段婉转的劣弧。喻文州把鞋子蹬下来，周泽楷整理好。玄关并排躺着的两双鞋子。
两个人一块儿进的卫生间。喻文州贴在镜子前和隐形眼镜较劲，左眼的镜片不知道在哪里滑掉了，右边的还健在。他喝醉了取隐形眼镜不得要领，指甲尖无数次要划破脆弱的眼球。周泽楷看不下去，接手这门差事。“别动。”怕他伤到自己，语气不免挂带了些凶恶，喻文州于是任由他宰割。这事情他自己做了无数次，在别人身上实践倒是第一次。周泽楷稍稍矮下身，撑开他的左眼——太近了，像维系一个接吻的姿势，喻文州直直看着他眼睛，没什么选择，表情有点呆，比平时可爱。周泽楷感觉到他的呼吸温热地、迟缓地吹过来——心里想了很多，手上动作没停，真要论替身他的想必也是精密度A，必要时能现场把喻文州放倒做一套外科手术。他松开喻文州，镜片黏在食指上，没有重量。喻文州揉揉眼角，把镜片接过来丢掉了。然而来自抚摩过他眼球的错觉，一种含混的质地，仍顽固地悬留在周泽楷指尖。
刷牙洗脸完已经将近两点。周泽楷又给喻文州拿了两粒达喜，防治隔夜的胃痛。回卧室时，喻文州换了件周泽楷的大t恤，正背对他趴在床上整理被子，伏下去的时候内裤边边露出来，泄露大腿后侧铺张柔虞的白色。周泽楷耳朵有点烧，别过脸去，清清嗓子以示自己存在。喻文州跪起身用膝盖挪到床边。周泽楷拿着药片，另一只手端了温水静待他去接。没承想，喻文州徐徐张嘴，咬住了他的第一个指节，舌尖柔韧地裹去一切掉落的粉末。
周泽楷：…演的吧？
一瞬间真有点想把他就地办了。
片刻之后喻文州松开齿关，咬碎药片，璀璨一笑，还没忘说“谢谢小周”，完了把水杯往床头柜一放，行云流水蒙上被子睡觉了，整体而言不像演的。留下周泽楷在原地静静恍惚。
值得一提的是他们今晚睡一张床，因为周泽楷家没有两床薄厚合宜的被子；第二，喻文州要是半夜不舒服，他也好第一时间照应；再者他的床足够大，他自己或喻文州受冻跑去睡沙发都显得脑子有病。周泽楷平躺着，脑海中细细列举他们俩大被同眠的必要性及合理性，以此证明他绝无占人便宜的嫌疑与野心。想着想着倒是真睡着了，梦见去陆家嘴海洋馆选购三文鱼，孙翔和叶修打架砸碎了水箱玻璃，水流得满地都是，江波涛失足滑进水里迅速消失了，像浣熊洗棉花糖，又像水溶于水中。周泽楷着急坏了，就要去捞江波涛，结果一个珍珠白色的八爪鱼被急流冲到他身上。周泽楷定睛一看，这不喻文州吗。喻文州扒着周泽楷，章鱼眼睛只有一边戴了美瞳，说得非常情切，请周泽楷拯救这间海洋馆，电锯人正在赶来，要切了他的脚做成八碗色香味俱全的芥末章鱼。周泽楷一听差点流口水，刚想问问喻文州不是在广州正佳海洋世界上班，什么时候来陆家嘴高就了，就听到身后传来电锯的声音，他一回头，原来电锯人就是染了黄头发的黄少天……
周泽楷猛然醒来，手臂有点发麻，电锯声仍在现实中持续。这又是哪一出啊？这一晚异况频出，他都惊得有点疲乏了。他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过去,原来是喻文州在小小声磨牙，正对他的右耳。很难相信一个人磨牙的时候仍会有这种安谧的神态。喻文州环绕住他的右臂，梦里的八爪鱼意象竟也照进现实，何其亲密的姿势，不知道他在梦什么。周泽楷叹口气，支起上半身，用空着的那只手点了点他的鼻尖。
3
第二天一大早九点，喻文州精神抖擞起来煮鸡粥，用了周泽楷冰箱里剩下的半拉鸡胸肉。煎了两枚光可鉴人的荷包蛋。那边周泽楷睡到十点半才起，实在是昨晚折腾惨了。喻文州本来戴了副阅读眼镜坐在沙发上微信读书，听见他起身，趿拉着周泽楷前夜给他找的毛毛拖鞋啪塔啪塔去热粥了。他的脚比周泽楷小两码，周泽楷一看他这样，心一软，前夜什么都原谅了。
周泽楷靠在厨房门边，看喻文州在灶台前捣捣弄弄。香味很快流过来，周泽楷本来是不习惯吃早点的人，也有被这个香味勾引到。阳光把房间照得透亮。周泽楷拿调羹小口喝粥，喻文州在旁边看他，笑笑问：好吃吗？周泽楷闻到喻文州身上自己家的沐浴露味道，秋天的木质香，本来习惯了，今天却无端让他想到两个小动物在松叶里打滚。他吞掉粥，喉结上下翻一翻，诚诚恳恳回答喻文州：好吃。
很难想象有人能抵抗得住周泽楷这种认真的眼神，喻文州一瞬间有点痴呆，心想小周是不是比上一次见面时更帅了。还好没说出口，他感到脸颊正轻微地发烧。
喻文州的厨艺水平其实就到此为止，除了他妈手把手传授给他的鸡粥和荷包蛋，他也就擅长煮泡面了（打荣耀的广州人里做饭最好吃的其实是方锐，因为他老家是顺德的）。但是应付周泽楷显然足够，用小勺子把碗底都刮干净了。
吃完早点，周泽楷去照料他的小乌龟。他有一个很漂亮的玻璃大鱼缸，但是只养了四只小小的巴西龟。喻文州站在他旁边，问说：这个叫什么名字呀？周泽楷顺着点过去：这只叫江波涛，这只叫杜明，这只叫吕泊远，这只叫方明华。喻文州：...那孙翔呢？周泽楷腼腆一笑：乌龟的名字都是孙翔取的。
他们站着看了会儿乌龟，喻文州是不懂乌龟有什么好看，但是看见周泽楷静默而慈爱地投食，并播放了一些轻音乐给乌龟听（周泽楷解释道，他在网上看到过，音乐有助于乌龟的心理健康。喻文州：哦，还有这种事？），又觉得很有趣。
下午周泽楷答应带他去愚园路转转，简单冲了个澡出发，现在他们身上有同一种香味。穿昨天的西装出门显得太苦闷，因此喻文州借来周泽楷的牛仔裤和毛衣。周泽楷比他高一截，裤脚便松垮地覆在鞋面上。周泽楷看着他一格格地束紧腰带，毛衣长出来的下摆有一点空荡。他们一起在玄关处换鞋子。两双紧挨的并肩的鞋子，一类暧昧的指向，周泽楷心想，这好像一种亲密起居、共同生活的隐喻。
电梯下降两层的时候有好几个人进来，他们俩被挤到轿厢角落，都不再说话。四周都是无关的人，他们的身体被迫挨在一起，氛围收缩，密度缓暗地上升。喻文州注视着周泽楷铺在后颈的潮湿的碎发，忍不住抬手摸了摸。周泽楷侧过脑袋：？喻文州笑笑看着他，很无辜的，无声比了个口型说，没事。而他手上沾带的水汽在狭小的空间里急速蒸发，蒸发得毫无残留，他有一瞬间几乎感受到深切的可惜。
周泽楷嫌喝咖啡会手抖，孙翔只会喝奶茶，整个轮回只有江波涛好这一口。周泽楷带他去了江波涛中意的咖啡店，倒不是因为咖啡做得有多好，而是因为那里总有很多狗。喻文州更喜欢小猫，但是狗狗也不错。周泽楷请他喝了杯价值58元的丝绒拿铁（喻文州感叹：上海物价确实日新月异），他自己点了份不含咖啡因的抹茶雪顶，还叫了块长得很美的甜点来分食。
有几条狗围着喻文州转，讨摸摸。一个棕色的小泰迪格外兴奋，跳上来要舔他脸。喻文州无奈，手没闲着，对各色狗狗安抚的安抚，推拒的推拒。他解释道：从小就这样。从小就招小区里的狗喜欢，也不知道为什么。
周泽楷坐在桌子对面，边看他边想，今天的咖啡是不是有点太甜了。看着掏出手机给他拍了张照片，拍得不算好，喻文州右手搂着一个边牧，腿上趴着一个泰迪，脚边还有一只金毛。玻璃窗斜射进来的太阳光线把他一侧的轮廓虚掉了，头发稍在干燥的空气里看起来绒绒的。喻文州接到airdrop一看，挺喜欢，顺手发微博上了，定位上海。
周泽楷没想到他会发微博，很受用。几乎是下一个瞬间，黄少天开始在微博小窗上疯狂敲他：
黄少天V：？
黄少天V：哪儿来那么多狗
黄少天V：???我们队长穿的谁的衣服
他往上划了划，看见数条黄少天倾情和他分享的土味（他都没理），下面又是若干质问喻文州昨晚为什么没回他消息的长篇大论，周泽楷扫了一眼把他屏蔽了，非常冷酷，一切腥风血雨归于虚无。
他把椅子移过去，移得更近些，方便去摸喻文州腿上的泰迪。他的手在打卷的狗毛里挨到喻文州的手——许多有关这个人的触感在他食指尖上轻巧地吊住，而他的好奇心痕痒，会想要更多。
文州。周泽楷抬起头：晚上住哪里？
这是周泽楷第一次叫自己文州，喻文州想。这次他没再醉了，对答如流道：华亭宾馆。
周泽楷顿了顿：不如住我家？
喻文州笑得格外好看：好呀。
Fin.
